<你的展覽> ◎簡妤安
突然間你邀我去看你的畫展;去看你
如何暴露自己予藝術,卻不肯對我敞開的那些
當初聲稱不可說的
你現在都在更宏偉的事情底下釐清了嗎?
看近期照片裡的你還穿戴著一部份的我
顏料泥濘是我們的毀形
那些你該收下的你從來沒有客氣
你不該向我要的,我也都一一還清
然而不,我終究是沒有理由去的
你難道還不知情?
將我寫的詩全部鋪開
就已經是一場關於你的特展
2011.12.6
<世界末日> ◎簡妤安
世界末日這天人類盡力生活,如常
在愛人的懷抱裡特別容易想起
初戀和一些更私密的事情
比如當年,錯過的樂團表演
甚至再也沒能向誰提起過的
最喜歡的畫和哲學家
我記得那一年還風和日麗的背景
於是我一整天第一次擔心起來。為了
我們刻寫過名姓與誓言的那片沙灘
說到交換時語音還微微溼潤的潮間帶
並行的足跡早被浪花蔓生掩去
但我從沒忘記你是存在的,我
總能確定 你踏過的是哪裡
我記得每一次對話的細節,水流
是如何切過、破壞過也消融過
我們放棄不了的驕傲與寂寞
在作用多年後正好把所有結石
連成另一種星座的此刻
我開始為真實,以及
全部文明的歷史證據擔心起來
如果世界末日前幾小時剛好夠問自己
還有什麼是來得及的,相欠的
告白和道歉被依序寫於天燈
就連夢想,那一年的夢想我也勇於復習
只是想來想去,我都必須忘記你
世界末日前幾小時
在愛人的懷抱裡我但願記下此生
經歷過的良善和美好,就連
痛苦也都如實
我必須忘記的只是你而已
若且唯若這個世界不曾有你
我才可能如常生活,安適面對
末日以及你因此傷亡的恐懼
2011.5.24
2011.5.26
<在涓細的時間裡> ◎簡妤安
冬日來臨前最後一批水鳥過境
啄食的溼地傷痕累累卻仍未關閉自己
但我就要棄守了
關於公平正義的議題我已經釋出很多
面對既有的無能為力,我情願
作一個不合時宜的女子
全心注意最流行的烹飪節目與編織花樣
在涓細的時間裡我一點一滴認清
你是宇宙
你寬朗的話語就是生活
2011.9.20
<以後> ◎簡妤安
所有較為成熟的詩作,如果我有
那都是在你離開以後寫出來的
你離開以後
我就不再輕易談論愛情和革命
那種事情,在這些年逐漸懂得
一些紅酒的發音與特性以後
我開始談論的是逝去的革命與逝去的
愛情,如果曾經存在
你離開以後我又去過了幾次
美術館、森林公園以及
你知道的——那一把傘下。
我也想避免如此大量的暗示,可是
日常所見都與你或你的形象有所關聯
高中時候流行的歌曲具體而微
當我一一錯過的都被妥善說明
再不需要由誰親自出面指責陳情
但在寫詩的時候還是無可避免
總要想起來你問過我的
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允許
那時你的前來早已不能辨認
你的離開是我僅存需要奉行的認知
我多想不顧一切地尖叫。
我卻必須用更熟成的方式表達
你的離開就成了一種教養,迫使我
選擇寫詩,選擇各種事後的
論調而不再涉入了
2011.5.3